西藏古村的秘密2山神湖神与僧人团团

一座位于圣湖巴松措尽头

历经千年的古老村落

为何如此神秘?

又有什么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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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古村的秘密(1):措高村的百年老宅

人在大地上生存,所需的绝不仅仅是可见的物质能量。

山神

平措朗杰戴着眼镜,用砂轮在石块上飞快地雕刻着六字真言和一盏油灯,灰尘沾满了他的鼻孔和眉毛。

▲摄影

林光让

在宁玛派传统深厚的措高,莲师心咒(嗡阿訇班杂古鲁白玛色得)比六字真言更多。实际上,在进村的路上就有咒语和法术的屏障:森林土路的正中央有一个箭矢型玛尼堆,箭头朝外,还在路边拉起长绳,绳上悬挂了许多木制长刀,临河的一侧则在树上悬挂了成册的经文。凭借刀剑和佛法的威力,措高封锁了邪魔进入村庄的道路。

▲毗邻措高村隔湖向对的巴松措结巴村。

“我们措高的山神就是杰青那拉噶波,”老人擦干净眼镜片上的石粉,指着措高村后那座高耸的雪山,此山一般被称为“燃烧的火焰”,这座陡峭如刀的雪山在晚霞中犹如火苗,和“国王的宝座”遥相呼应,成为巴松错最鲜明的地标。

或许正是为了崇拜杰青那拉噶波,正对雪峰的措高村后田野上,耸立着全巴松错区域最高的破魔长矛——塔青。每年藏历元月十五日,湖心岛错宗寺的塔青经幡柱,措高村的塔青经幡柱,都要进行更换上簇新经幢的仪式。

▲巴松措湖心岛上的措宗寺。摄影

林光让

“杰青那拉噶波是什么样子,是武将吗?”我问这个问题,想到的是念青唐拉或者阿尼玛卿山神。在唐卡中,阿尼玛卿山神头戴红缨帽,身披战甲,骑白马,一手持矛,一手掌旗。

“什么样子?”老人对这个问题很奇怪,“没什么样子,它是雪山嘛。”

“这个山叫阿妈觉姆达增,是它的老婆,”平措朗杰又指着近处的一座山,这是措高最重要的后山,多钦寺的废墟就在阿妈觉姆达增的青冈林中。阿妈觉姆达增的脚下没有塔青,倒是有香炉和水转经筒,虔诚的措高女人们一早会到田野尽头的香炉边煨桑。山神夫妻俩之间,还有几座更遥远的雪山,是山神的孩子。在进村的道路边耸立的两座森林莽莽,依然积雪的山岭,一座是牛马等牲畜的保护神,一座则是人的生命之山。山神的行列沉默地威压着小如芥子的措高。

湖神

“湖神呢?巴松错的湖神是怎样的?”我问道,两年之前,我问过老宅中的“阿达”阿旺丹增这个问题,他含糊地说过,湖神骑着马,夜间从湖中浮出水面。我们也曾听说,巴松错的形状是一条大鱼,措高是湖头,错久是湖尾。

“湖神,我只知道湖神叫阿妈错美杰姆。”平措朗杰不愿多说,他重新拿起了砂轮。我们告别了他,向湖边走,回头看时,“燃烧的火焰”——高耸入云的杰青那拉噶波雪山庞大的山体静静地坐在我们所住的玉珍大姐的屋顶上。

“这就是阿妈错美杰姆。”我们不得不用手机的电筒,才看到了错宗寺阴暗的墙壁上有这么一尊女神的画像。和女性的龙神一样,这位措高的湖神人头蛇身(当地有人说是鱼身)面容姣好而亲切,甚至有些羞涩。和布达拉宫后龙王潭里的著名女龙神“墨竹色青”如出一辙,我怀疑工匠们有固定的模板来描绘龙神的形象。正如唐卡画师在纸面上划出复杂交错的直线,以精确划分和确定佛像的比例。

▲措宗寺内的人头蛇身阿妈错美杰姆壁画。摄影

林光让

在太昭时,房东家的画师儿子就捧出了他非常珍视的唐卡神佛画谱,信心十足地给我找娘曲河的守护女神索玛玉珍。他翻了一页又一页,我看到佛菩萨、忿怒而臃肿的守护神,身态曼妙的女神,都被密集的线条捆绑得动弹不得,甚至连眼角都不放过。

他没有找到索玛玉珍,但这没有关系,正如杰青那拉噶波也没有形象一样,僧人和画匠们依据严格的尺度,可以绘出其千篇一律,细节方面,例如法器上略有差别的形象。这是一种有趣的信念——我按照尺度画出了你,就捆绑了你,你必须是我画出的模样。

因此,想要从画面上得到关于湖神的故事,恐怕是不可能了,我只有去打听关于这位龙女湖神的故事。有些龙女有一些奇特的爱好,例如墨竹色青,似乎对藏戏情有独钟,所以供奉她的湖心亭墙壁上绘满了八大藏戏的场景。那么这位阿妈错美杰姆呢?

团团

74岁的错宗寺喇嘛团团是回答这个问题的最好人选,他在青年时代就从康巴故乡来到了巴松错,多年居住在山谷最深处的扎拉村寺庙,数年前成为湖心岛上错宗寺的住持喇嘛,很多人将他称做活佛。

团团高大,敏捷,思维活跃,年轻时一定非常英俊。他击鼓诵经时,腔调起伏,如同宏大的歌剧。在姑娘意希的心中,他负责给全巴松错湖区的上千百姓祈福消灾,往来于百姓和龙、天神、大王(嘉波)、佛菩萨和山神之间,他穿越在半神的境界。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并不对阿妈错美杰姆或者其爱好有特别的敬重和兴趣。的确,这座寺庙主供为莲师八变,湖神只扮演着不起眼的随从和看门人角色。

“阿妈错美杰姆是龙神,可以治传染病,比如皮肤病,感冒,还能保佑五谷丰登。你知道龙神有黑有白,白龙神就是好的,帮助人的,比如阿妈错美杰姆;还有黑龙神,就是害人的,会带来——嗯——对了,带来麻风病”驻村工作队的姑娘半跪在团团的小茶几前,为我翻译团团的长篇大论,团团语速快,中气足,让翻译找不到机会来打断他为我翻译。

我让她坐到我的旁边,也就是团团坐垫的边上来,姑娘不肯,说这样对老喇嘛不敬。寺庙墙上的那个女神的名号是:祛病龙女之王,这倒符合团团的介绍。

有必要解释一些什么是龙神,龙神往往并不是龙,而是生活在树下、林中、水旁乃至屋梁、炉灶边等隐秘卑湿之处的守护神。其形象也各种各样,以蛇、蝎子乃至蜘蛛等为常见。这不难想象,当你看到水中密集的蝌蚪,树下钻出长蛇,它们神出鬼没于你看不见的地下、水中,

似乎心事重重,显然是肩负着使命。

而龙神又似乎特别容易被触怒,团团说如果你非要莫名其妙地搬动某一块石头,拾起某一根树枝,又胡乱地扔掉,那么有可能龙神就会被你激怒——那石头可能是它的宫殿呢。除此之外,我所了解的触怒龙神的行为还包括——爬入荒废的古建筑、随地便溺或丢垃圾,随手拍死个蜘蛛什么的。总之,龙看起来特别重视保护环境,乃至一草一木。

巴松错区域森林茂密,水流众多,岩下流泉之侧,正是龙神最钟爱的所在。因此团团要花大量的时间和愤怒的龙神交流,给他的人民解除病痛:龙神的诅咒主要是眼疾等五官疾病,皮肤病、腿脚不灵,此外事业不顺有时也是因为龙神作祟。

病人来访之后,团团要先看一个龙神的日历,如果发病不在龙神出行的日子里,那么疾病可能有别的原因。如果的确是龙神出行的日子,团团会用糌粑(青稞面)捏出一个龙神来,对着它诵经——我给你吃的,请你不要再弄了。还要念特殊的经,如鲁多(音),鲁桑(音),鲁杰(音),没错,鲁就是龙的意思。

有信徒进来求摩顶,听着我们讨论如此高深的话题,颇为敬畏地等在一边;寺庙里的老僧人给团团送饭,看起来也有五六十岁模样,但矮小得多。驻寺工作队的那位姑娘说,他是一个哑巴老僧,除了他和团团,还有一个腿脚颇不灵便的管家,三个人就是错宗寺的所有僧人。

团团的午餐是鲜美的大脚菇和巴松错区域常见的白面饼子,他匆匆吃了几口,就递给了我。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资深的喇嘛团团,在看了半个世纪巴松错的风雨和波浪之后,或许并不相信有龙神的存在,不相信靠一些历史久远的经文,就能实现与龙的沟通。

因此这个74岁的康巴僧人对龙神的传说并不在意,对于巴松错那些奇妙的传说也听之任之,并不去推敲其真实与否。整个巴松错就是一条大鱼,鱼头是措高,鱼尾是错久?是的,宗(即原先巴松错的地方政府)里的人是这么说的,看到这条大鱼的人会有厄运。

有人看到了湖中的大鱼?是的,说是错久村的有些人看到了湖中有三条大鱼,大得要“用挖掘机,或者卡车”来装。大鱼翻动波浪的时候,就会发生地震。

这座寺庙所在的湖心岛是浮在水面上的?那都是以前“宗”里的人所说的!团团加重了语气,岛的下面是岩石,是岩石!

旧时“错宗”主要负责征税、调发劳役“乌拉”等,宗的旧址就在巴掌大的湖心岛上,与寺庙比邻而居,对于巴松错的鬼神却和寺庙有完全不同的话语。宗里那些穿着工布装的收税人,想象自己脚下是空浮的岛屿。这是有两套语言,释迦牟尼的和错美杰姆的。

或许对于团团而言,巴松错的真正历史应从佛教的传入开始,所有的历史、文字和文明都从这一点开始:本寺由著名的宁玛派僧人桑杰林巴所建造,稍晚于桑耶寺。这一法脉从千百年前如线一般传承,他自己的上师则是林芝最大的宁玛派寺庙喇嘛岭寺活佛。他的师祖,也就是上师的上师年轻时的相片,正放在空荡荡的法座上,斜看着团团。

团团的座位边,就是一尊高大威猛的狮面空行母像,目望青空。据团团说,巴盖是酒醉后的空行母秘语,僧人知道如何向空行母乞请,却是用的拉萨话;巴松错的信徒不知如何去祈祷,但天生就掌握了空行母酒后之语。

这真是一个悖论,巴松错的悖论,这两者究竟谁距离空行母之心更近呢?

或者,我是否想得太过狭窄了?如果人心有足够的宽度,那么信仰也一定有足够的宽广度,两分法在这里立不住脚。龙女和团团各自安坐在自己的地方,龙女享受着熏香,而团团有大脚菇。这一切,也同样不需要解释。

▲措宗寺外摆放着的两尊木制生殖器。摄影

林光让

团团也就懒得去解释为何寺庙门口有两尊木制的生殖器,喇嘛岭寺还含蓄地在巨大的木制阳具下写明:这是民间宗教信仰,团团却不加解释,74岁的老僧击鼓诵经,越发声音高亢,腔调起伏。

文章摘自《西藏人文地理》年5月刊“工布之脉”。更多精彩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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