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京的几日,多数时间我与王梦琳约在她家附近的公园。工作日的上午与下午,季理需要去处理一些工作,她就一个人提着水壶和零食包出门散步。
去年他们刚搬到南京的东郊,原本只是偶然陪朋友来看房,但他们却先看中了这里,空气比市区好,旁边就是公园和学校。他们之前就在考虑领养的事情,因为王梦琳的癌症病史,医生曾严肃提醒他们生育的风险,他们决定还是领养个孩子,生活更完整一点吧,有点盼头。双方父母也都同意。他们把领养计划定在王梦琳乳腺癌手术的五年观察期后,也就是年。年,季理去福利院咨询了领养的条件与流程。他问过王梦琳,想要男孩还是女孩?王梦琳说,女孩吧。不一会儿,她改变了主意,笑起来,“还是看眼缘吧。”然而,我们知道的事情发生了,新的癌症出现,领养计划也搁浅了。这一年,季理推掉了大部分的工作,有时他医院,时不时离开南京几天,去一线城市会诊。等待检查结果的日子,他得赶一赶工作进度。季理现在一家公司做资产评估,上下班时间相对自由,薪资构成简单,多劳多得。领导、同事相识多年,都知晓他的难处,让他远程办公。他们的生活似乎被一场无形的风暴笼罩着,领养计划的搁浅让他们感到失望和沮丧。但季理始终坚信,只要他们齐心协力,一定能够度过这个难关。他鼓励王梦琳积极面对治疗,同时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她,他们一起可以战胜任何困难。钱是必须考虑的问题。尽管王梦琳有医疗保险,但靶向药需自费,并且终生服用。除了看病支出,他们还有房贷要还,夫妻俩无法承受再失去一份收入。
刚见面聊天时,我不自觉会流露出担忧,爱情与婚姻的责任,真的能够抵御漫长的、艰难的抗癌历程所带来的消耗与负担吗?毕竟我们看到过太多照顾者“撤退”的故事。
在年,当季理决定与王梦琳共度余生时,他们的故事被许多顾虑的声音环绕着。人们质疑着他们的决定,认为他们还没有结婚,因此没有必要对对方负责。而关于未来的问题,比如是否要孩子,也成为了他们面临的难题。当时,王梦琳刚经历了乳腺癌手术,正准备接受化疗。季理选择在这个时候提出结婚,他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想让她安心治疗,安心面对生活中的每一个挑战。
季理承认,当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癌症将会成为王梦琳一生需要面对的敌人。他所知道的唯一一个癌症案例,是同事的妻子,她曾经患过乳腺癌,但经过手术后健康地生活了十几年。他们对癌症的认知,仅停留在这最朴素的理解上:“切除后就可以恢复健康。”结婚并非他们仓促的决定,他们已经在一起四年了,彼此的父母也都见过。季理比王梦琳大四岁,自从感情稳定后,他就将自己的工资交给了王梦琳,一起为未来存钱。季理曾想过,等他们攒够了钱,买了房子后再结婚。然而,王梦琳的生病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在决定求婚之前,季理先告诉了自己的父母。他的父母并没有反对,反而鼓励他追求自己的幸福:“如果你认定了她,我们就支持你,去做自己觉得对的事。”随后,父母打了五万块钱过来,王梦琳的父母也支持了五万,一起帮助他们凑齐了首付。在这个过程中,一个细节让季理感到非常感动。每次他们开车回老家看望季理的爷爷时,王梦琳总是会细心地为他分装好一个月的药量。这个小小的举动让季理深深地感受到王梦琳的善良和体贴。在那个不化疗的日子里,王梦琳一早就赶回学校参加毕业论文答辩。答辩结束后,他们顺路去了民政局领了结婚证。下午,他们去珠宝店选购了钻戒,一家人享受了美味的火锅。就这样,他们简单而温馨地结了婚。王梦琳与季理与癌症的战争,却远比他们想象的都要复杂、漫长。
王梦琳,作为独生子女,身兼病人与照顾者两重身份,她和父亲一起经历着住院的煎熬。那段时间,季理如同守护天使一般陪在他们的身边,白天王梦琳的母亲过来送饭,他再去工作,晚上则守护在他们的身边。当父亲进入ICU时,王梦琳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守候着,直到两人都感到浑身不适,季理才劝她去附近的宾馆洗个澡。这些无助的时刻,他们依靠彼此的支持度过了难关。父亲离世后,照顾年迈的爷爷的责任也落在了这对夫妻的肩上。今年89岁的爷爷在去年生病后生活难以自理。医院接受肾上腺肿瘤手术,由于防疫政策的原因,病房不能随意进出。那个夜晚,季理打了许多电话,终于找到朋友帮忙,艰难地将医院。
季理身材高大,长相憨厚,由于经常跑项目,皮肤被晒得黝黑。然而与粗犷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非常细心,病历资料都由他整理,复查时从不遗漏。去年手术后,由于疫情的影响,季理特意购买了拆线包,根据网上的教程,在家中为她的手术伤口进行消毒、拆线。去年10月中旬,我和他们一起前往上海,季医院骨科专家的号。他带了一份打印好的表格,详细列出了妻子的疾病史,细致到哪一年接受了什么治疗。
然而病历中缺少了一项重要信息,那就是王梦琳骨肉瘤手术后,手臂内植入了一块固定的钢板,但病历单中缺少了钢板的型号与材质,这直接关系到能否进行核磁共振检查以明确脑部肿瘤。
午饭时,一个手机闹铃响了,季理不紧不慢从裤子兜里掏出一粒药,递给王梦琳,晚饭时闹铃又响起,他掏出了另一种药。那两天,他一直拿着手机咨询医生,看研究文献,还给国外医药公司发去邮件确认。“好多事情,我自己都记不住,他老记着。”王梦琳说。
季理习惯了对妻子的照顾。他会不经意接过妻子左手的物品,不时拎拎水壶,督促她喝水。虽然她很少主动提及对癌症的恐惧,他还是能感受到许多微小的变化,她变得更加黏他,有时他忙事情,不经意说一句心烦,她的情绪会一下崩溃。
于是,看病之外的时候,他们尽量做一些轻松的事情,散步,晒太阳,一起玩《原神》,下班后雷打不动看两集动漫,每天都会有一个动漫更新,一集二十分钟。时间更多一些,就去旅游。
和他们相处愈久,我愈发体会到他们对于彼此的支持是什么。他们在多年陪伴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相处方式。王梦琳像一个“小太阳”,她会拍早晨季理逗狗狗“年糕”的视频,和二人的家人、朋友维持着频繁的联系,并在吃饭时分享他们的近日趣事,季理的表妹、弟弟遇到问题第一时间总是发信息给她,包括但不限于学习、相亲的烦恼。而季理是后盾。不消说,在面临如此巨大的残酷时,这种后盾意味着什么。
这个抗癌故事太长,未完,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