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既浪漫亦不幸的爱情故事。
70年前,一位姓钟的广东青年参加了远征军,远赴缅甸,投身到抗击日本军队的战斗。那场殊死的拼杀过后,国家取得了胜利和尊严,军人们得到了荣誉。这个载誉归来的青年,还收获了异国爱情:他带着在缅甸娶到的年轻媳妇,还有在缅甸出生的女儿,骑着马回到家乡。
十年后,缅甸媳妇不幸得了麻风病,丈夫把她送到离自医院,经常去看望妻子,一直到年老去世。残疾程度愈发严重的婆婆一个人生活在五华麻风病康复村里。
82岁的老村长叶运先弯下腰,用医用镊子夹了一块药棉,在冯庚妹腿上脚上的溃烂处轻轻清洗,一边埋怨道:“讲了不能在地上爬,也不听,膝盖都流血了……”
这个只剩下十位康复者的五华村难事不少,除了村长,大多数人都行动困难,86岁的冯庚妹膝盖和足底严重溃烂,是村里最困难的康复老人,每天都要清洗换药。此刻,伤口流淌着血,令人惨不忍睹。看到几个陌生人进来,老人眼光里露出几分不安,她不知道我们来做什么。
冯庚妹的房间在一楼,屋子里弥漫着伤口溃烂的气味,昏暗的角落堆着几件简单家具,她不能行走,就坐在一个塑料凳子上,呆呆地看着门外,在房间里活动,要靠手撑着凳子来移动身体,一条凳子腿已经快断裂了。
她耳聋,很少开口讲话,看上去也不大愿意讲话,只能靠村民的只言片语拼凑起她的故事:
说她是缅甸人,老公去缅甸打日本时认识的,胜利后,一家人骑马回到中国;
说她50年代末被送来这里,她的男人是五华麒麟镇的人;
说她的女儿在缅甸出生,长大以后嫁到东莞去了;
说她以前很会劳动,80岁了,还去种菜,而且还要反季节种菜,收获不大,但乐在其中;
说她老公原来经常来看他,一直到去世,他走了快20年了,如果在世,应该90多岁了;
说她前年还是好的,两个月前还能走去上厕所,现在,脚底发炎,完全不能走路了;
说她孙子都有孩子了,上个月孙子来过,给奶奶留下元钱;
说她以前很漂亮,很爱干净,每半个月就要洗一次被子;
……
这时候,在房间里一直默默不语的翠屏站起身,把老人扶到床边,先用湿毛巾帮老人洗脸,一遍一遍轻轻地擦,又从自己随身小包里掏出梳子,帮老人慢慢梳头,一缕缕梳下来……在这个过程中,老人始终微笑着,很享受的样子,当她从镜子里看到梳妆后的自己,笑了。
感谢翠屏,这个善良的90后女孩探访了近60个麻风病康复村,用真诚和友善感染着一个个饱受过歧视的老人,也让我一次次为之动容。
当天,翠屏就从淘宝网上购买了十几条裤子直接发给村长,因为她听说冯婆婆溃疡严重,裤子耗费很快。回到泗安后,又从捐赠物资中翻出一堆裤子。第二天一早,我们从博物馆找到一辆代步车,进行了一番修理改造,连同那些裤子当天快递出,希望老人能尽早用上这个“有轮子的椅子”。
接下来,我们努力找到了冯婆婆儿子的电话,试着打过一次,希望能问到他父亲和母亲更多情况。可惜,客家话难懂,只好作罢。只知道,那个70多年前远赴缅甸的青年姓钟。
这篇文章还没有发出,就得到消息,冯婆婆已经去世了。
屈指算来,从我们去五华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40天,翠屏正打算问村长,裤子够不够,以便购买第二批;我们也刚好从另一个康复村里收集到两辆制作精良的代步车,其中一辆存博物馆,另一辆想寄给老人家用。
怎知,她匆匆走了。
也好,她终于摆脱了让所有人看了都惨不忍睹的生存,结束了几十年来都醒不了的噩梦;
也好,她终于能回到丈夫身边,他们分开已经二十年了,两个苦难灵魂高天相聚,彼此的倾述中会讲些什么?会回忆起那段骑马回国的爱情故事吗?
冯婆婆安息。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