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百年大展李建春诗选万物中唯我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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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春,年生于湖北大冶。年本科毕业于武汉大学汉语言文学系。文学硕士。至年在广州工作,年任《长江文艺》杂志编辑,年调入湖北美术学院。年在武昌花园山天主堂受洗,圣名若望。至年任《湖北美术学院学报》编辑,年始任教于该校美术学系。曾获第三届刘丽安诗歌奖()。

▍女秘书的一天

传真机坏了,字条皱巴巴的,

它老是吃纸,一些重要的字眼

被咬得含糊不清……有时,又突然响起来。

哦,客户,哦,时间,你总是出人意料!

这些小时我常常陷入幻觉里,

仿佛因为照明设备不是阳光而是电灯,

推窗远望,但仍然是徒劳的,

进进出出的业务员们说话已颠三倒四。

激情和真理,这些有益的字眼

需要另一种力量来平衡,一只流汗、握紧钢笔的手,

经理在办公室里焦躁不安地坐着,皱着眉头,

像立在大楼顶部的广告牌似的我们一天天

被空气吹袭,向密集的人流高喊:“看看我吧!”

这些空气、这些人流却不知是谁制造的,

晚报消息:股指继续攀升,像抛物线又像闪电,

但一只过街的老鼠被车轮碾碎了有谁去管它?

“先生,您醒醒。”他好像

刚从外地市场回来,带着另一方土地的神情,

但片刻间又恢复了镇静,符合这写字楼的气氛。

母马在我的体内嘚嘚地撞着我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透过张开的哈欠我知道他心底的想法)

厨房、梦魇和街道,在一个成功的生意人看来不过是

休闲娱乐的场所,一趟去泰国的旅行。

为什么你这样疲倦了?统计表的数字

把你撂在乡村的小站吗?或者,

你竟然爱我,这话却说不出口?

▍街心花园祈祷

我怎能忍受,在仿佛被提高之后,

怎能再下去呢?怎能离开呢?

你说这是命令,“你要学着我。”

世界之美在你身内闪耀,你是为此而来的。

我如此难堪,我的上帝躲起来,在平常的

街道,在超级市场的出入口。

人群中我忍受。他们冷漠地走向

各自的洞穴,如当年,当人子被钉上十字架后。

你教我说那词,对冷漠,对遗忘,说“爱”。

爱能熔化水泥,钢铁,玻璃。我爱。

午后的云燃烧起来。贸易广场附近的转盘中央,

片刻的宁静。难得的开阔地,天空

下垂并且倾听。那云如乳房悬在干涸的

喷泉上方。人们离去,或步行或乘车回家,

我呆立在十字街口。我的嘴

如街头雕像的嘴,模糊的视线中

没有障碍之物。我的心大声地喊你,

求你不要离弃。我竭力地摇晃身体。

“成了”,黑暗如漩涡卷入。求你不要离弃。

我的喊声里有愤怒和恐惧。我枯干如

谷壳,腐败如葡萄,在成熟的天空下。

午后的云散去。求你怜悯我狂乱的心。

我学着你,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爱世界,就不能停下,

如你所命,我戴上了美的刺冠。

▍公路

一条小路,穿过废旧的厂区,途经某单位

的围墙和菜地,一排排豆架在路旁,

像衣衫褴褛的队伍。一口池塘,一条不知

何故而停工的公路在中途,路边一所学校。

与两年前相比变化很少。我走进新建的

初中部,校门口的白粉墙上刷着:“拥有

知识就拥有明天,失去学业就失去未来”,以及

“还是新飞冰箱好”。这就够了,一个完整的时代。

一位路旁的胖子指点着什么,如当年在黑板前

的手势。我认出了他。十五年前,我坐在

教室的后排,张着嘴巴,如一只填饱嗉囊的鸭子,

对知识的饥慌正是恐惧的一种症状。

相隔这么久之后,我找到了“未来”,我们的

“明天”也成熟了。年龄和体重翻了一倍,如

政府所许诺的生活水平。我走过操场,却不敢

自信比一个孩子能踩下更深的足迹,如一首歌所唱的。

不管那是什么。我能感到风暴从身边滚过

而不受伤害。我厌倦了那些在山坡上眺望的夜晚,

“未来”曾像云一样压来,并且我养成了

爱说教和空想的恶习,伤害我的生活和诗。

十五年!真让人发疯!我像一只反刍的山羊,

呕不出吃下的食物,我的胃里有风,有惊异和

悔恨,却不知悔恨什么。那张着嘴巴的

孩子的形象被一条看不见的河的河水扭曲了。

我,一块被误用的土地,踩满粗暴的脚印。

一个阴影,由遥远的过去所投下。一颗

带着记忆和悔恨的心。在路旁卖饮料的老太太眼里,

一位掏钱包的公务员。我在这里悲哀。

有着空洞的笑容和得体的举止。

我像这未完工的公路,属于一个时代,一种蓝图,

却因荒谬的错误或资金短缺而停顿,

灰蒙蒙,杂草丛生,躺着,徒劳地。

任谁也不能移动不能改变!我站在

岁月中,因谙熟时间的诡计而冷漠,

一次次地打断,被谎言或愚蠢的欲望,装满

创伤和眼泪,以及无数个未来,却从没有现在。

▍方言的乐趣

矮而圆的山,多半清秀,

像打工妹的身材,羞涩地任人

回顾,这里本是她的家乡。

樟树,楝树,灌木丛,无甚可观;

杉树幼林,匆匆掠过一瞥;

枫叶的胭脂红得太突出。

这里不像北方。多雨云连着

树的胡须。密的情绪,密的

叶子,一声低语,就绿成一片!

白杨是本地汉子,沙沙,用

舌尖交谈,不带“儿”尾。

法国梧桐一律被割断了咽喉。

在公路边停下来问路,用平调,

目光柔顺,仄到上声为止,

哪儿也不“去”。颚音的悲恸

从正午开始,滚烫的水

握住稻根。渐渐地,你会喜欢

这风格:亲切,多产,有点甜。

从客车上下来,行人渐行渐少。

沿着土坡拨草儿,如果有鹌鹑

轰的一声,那是乡下孩子的惊诧。

▍影井

圆影如井口,我蹙立午后如涌出的塔,

无从低首欣赏拖长的情调。

光海波动我不稳定。

现在万物中唯我脆弱,毕竟站在童年

曾伸长脖子张望的丝绸般的黑暗。

试着投石击中我脸,愚蠢的情绪如蛙乱跳,

哦看不见了这让我惊惧。

多么喜爱这一片天。

默念中把圆规一搓画规划图,

再向下挖啊挖泪水涌出。

鬼鬼祟祟地探入这抢夺的无限,

大人的告诫言犹在耳。

我缩回脑袋。

风景被风吹老我的颧骨定形。

我必须不断向前,跨过井,

如果蹲下来,就会堆成一团混沌。

我,一个身体,虚无盆口拱出的部分,

太危险了,害怕掉下。

感叹万物中唯我最不透明,

风景像灵魂,我像物质。

水银泻地是最新的禁令。

▍情人节

妻子要求我为她写一首情诗,

并且交代说,“要有所不言”,

不能写细节,不能写柴米油盐——

哦,亲爱的,这等于把我抛出窗外!

我向她要钱,为了买一束玫瑰,

她感觉不爽——算了吧,

她又不痛快。亲爱的,

我们多么希望回到期期艾艾的日子。

那时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因此拼着命要把对方占有

(这几乎伤了我的身体),现在是否

已达到目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从红颜恋人到黄脸知己,

中间经历了多少磨难。

我14岁认识你。从你家到我家,

一条小河把我们隔开了14年。

那时你像一株小树苗儿

刚从土里冒出来,绷着脸。

你怎么看我像陌生人?

我怎么就不知道我的命运?

再过4年。你穿着白云的裙子,

我的脚底安了弹簧——

从蹦蹦跳跳到哈着腰,

有多少错误让我想哭。

第一次。我拉着你在黑暗的田野里唱。

因为那时我们不知道命运。

或许真的可以越过细节,

让细节的地毯勾勾卷卷,

自动铺到黄发之年,

因为向前走时,并不朝脚下看;

不妨继续想象幸福的身体

已瘫在真理的轮椅上,

你推我,我推你——

颤颤悠悠的规范写下自由。

.2.14

▍贫乏

我用劲时太性急,不经意间又陷入无聊;

是什么仇敌总在追赶着我?

我的生命,为何这样贫乏?

我生于文革的中途,根苦而浅;

成长于学习恨,辩证法或强迫,

从乡间土路的石头

了解世界的物质性,

赤脚走过夏秋,冬春缩在旧袄的壳里。

我追赶村里跛脚的电影放映员,

讲故事的轮子耸起时,扇形光

超越了灰尘飞蛾;

斗争的幻象在黑压压的人头上涌动,

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奴隶。

少年时代唯一的乐趣——用弹弓射鸟

或许受“除四害”影响,鸟尸的余温

当我会流泪后开始烫手,如今的我,

不敢杀鸡、看血——

但是心哪,在计算历史的方向时仍然那么狠!

……不惜牺牲,用蛮力坚持生活,

如果我垮下来,你是否愿接住我?

▍我踉跄

你为我所做的工作,在我的身后化为涌泉。

我有时幻见其光彩,在夕阳下。

我踉跄。所经之地,火焰跳舞,好像要狙击我,把我的

苦压到你那里。

我话不对题,急促,怎想到在乎别人的心灵。

你引我到你面前吵闹。一边在世俗间狂乱地冲突。

我样样都错了,但是错得高兴,因为我纠正时,能感到

你的柔和。

▍颜色

我为我的颜色辗转于寻找之途。

火焰在我脚下变化,不及细数。

动物跟我跑。鸟鸣编织回声。我困于光电的原野。

雷的颜色是蓝的。

雨的颜色是银的。

土的颜色是黑而红的。

乌鸫吐钻石在光影的灰网中间。

我腑脏森然染上万物,全身都是镜子。

我背着一块玻璃行走,剧场一样脆弱。

我爱上了每一种躲开我的。

我的亲近像筛子打捞河水。

我是气息。灵。静止。因此我染上了

动作,犯罪的动作。——你寻找什么?泥土嘶叫。

我的透明所到之处,道路让开,

如疟疾,麻风病,有人见我无色,目瞪口呆。

▍小东门的十字架

我的领悟来自汽车和火车交错的一瞬。

那时我正随着公交司机喋喋地叫骂,

闪过一位背竹器过街的乡下老人,

忽然听到头顶雷声滚滚。我们被卡在

铁路桥下、马路中央……一个绝好的装置:

由两个时代、两种交通构成的十字架。

十字架的横木:日常,责怨,无爱,匆匆……

忽然被高高举起。车厢内陷入沉默,

连粗鲁的司机也沉默了。持续的雷鸣

将我们送到云端。这钢铁的阵仗,

如此从容,庄严,穿越时空的呼啸,

就是基督降临也不过如此……我睁眼,

看见生活之血像欢乐的喷泉,洒在

每一个人的脸上,嘴上,脖子上……洒在那位

教师模样的人身上,他双手交叉放在腹部,

什么知识让他如此规距,畏缩;洒在那位

夹公文包上车的灰衣人,公务员或推销员身上,

他满脸焦虑,连领带也是灰色的;

洒在遮遮掩掩、试图将乳头重新塞入

孩子口中的年轻母亲和她的孩子身上,

那孩子扭动着,张口望着妈妈;洒在拎着

窸窣响塑料袋的婆婆身上,愿她从儿媳的脸色

和市场斤两,回到晚年的安详——这血水,

还特别洒在扛着笨重物品上车的、不受

欢迎的民工身上,他放弃了车尾的座位,

摇摇晃晃,像在法院门口,在众人

环视中,他谦卑,劳顿,低头猛吸——

爱,在他单手扶着的、丑陋过时的工具上发光!

……可是我的司机呀,你为何还在方向盘上

可怜地划着,透过迷惑地扬起两眉的雨刷,

警惕地望着,找着,可是雷声的方向

并不在街面……他停下来,叹口气……一盏红灯

将生活之血和道路注入他紧张的胸口。

▍真理与谎言

今天,走一条真理的路。我能具体到的

人和事……太卑微了,不值一提。

当我实行时,有回声在我耳畔;

有热力从脊柱散到两胛之间;

真理的形象,在我穿越的重重湖水的幕上

晃荡;亲吻的垂柳爱抚我脸。

我不在意祖国和时代,不在意

生态……在我所受的日常的

苦中,有洪波涌起,拍打碣石……

另一条路是谎言,有月亮悬在头顶。

她能让太阳底下的一切变成幻影,

变成未来的意象;

在这条路上,一个人不断地制订计划,

但是意志竟耽于言词的迷宫,

他咬断了一根根线,向一个组织表决心,

向一面镜子……下巴和脸颊

扩大……这理想,原来是宫廷的侏儒。

诛心之路的里程碑将被记下。

往黑暗的领域添加的资本,

到了某个可诅咒的关口,也会自动

运转起来,他从此事事亨通……

像流水线吞噬女工的手臂,

地狱,在一个人的身上竟发出阵阵狮吼!

让我们铭记这些不体面的细节。

不管他拥有多么强大的

制作和传播的力量,

看他放大的脸和缩小的身子……学会

尊重语言,尊重真理的黄金律。

选自《中国新诗百年大典》,洪子诚、程光炜主编,长江文艺出版社年版:

中国新诗百年大展

胡适

鲁迅

周作人

郭沫若

冯至

李金发

徐志摩

朱湘

林徽因

沈从文

废名

朱英诞

张执浩

茱萸

黎衡

春树

唐不遇

宇向

宋雨

严力

黄沙子

余怒

彭敏

李元胜

黄斌

剑男

泉子

黄礼孩

黄灿然

叶辉

余笑忠

森子

汤养宗

朵渔

宇龙

陈先发

潘洗尘

张枣

臧棣

北岛

海子

王家新

舒婷

吉狄马加

西川

韩东

多多

王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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